我们对作家陈建功的期待实在太久了,尽管时见其随笔短章,但他的小说却一直在许多读者的祈盼中。熟悉中国新时期文学的读者,无不熟知和深爱曾获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的《丹凤眼》和《飘逝的花头巾》,以及广获好评的中篇小说《鬈毛》《找乐》和《前科》等。至今,与小说界暌违近三十年的陈建功携长篇非虚构小说《请在我脏的时候爱我们》归来了。作品所呈现给我们的,是罕见的素朴与粗犷,却又以内敛与苍凉,抒写了属于一个荒诞时代的
一、夏天来了 每年夏天一到来就兴奋起W,知道美好的又一次新鲜快要与W见面,一年一度的快乐即将与W重逢,生活里多了一点期待,期待里多了活泼、速度、浪花、海风、肱二头肌和比目鱼肌,阳光明媚与大雨冲刷,轰隆隆,雷,电。 这儿的故事从W说起,是第三人称兼类似第一人称。2024年6月初,W是一只鸟,飞翔在阿尔泰山区上空,陶醉于打开、敞开、旋转得高高低低、清清楚楚了的边疆辽阔。那里有墨绿枞
船容与而不进兮,淹回水而疑滞。 ——《九章·涉江》 一 鲍涛没穿制服,黑底花肩短袖扎牛仔裤,坐在门房里训话,保安队长站得笔直,点头如啄米。我起初没看见,周五下午四点半娃放学,班主任正忙,不得闲张望。大三班三十八个娃,小手牵小手排两队,我站最前,生活王老师压后,协管方老师居中。我和两保安把住幼儿园铁门,只留一人进出间距,必须认得来接的家长,才能交娃。娃们全都接完,又有两家长来说,昨晚娃回家有点
1 早上九点,宋义从噩梦中惊醒。他从床下捞起另一只枕头,横立在床头,整个身体也随之上移,就像一艘浮出水面的潜艇。与他视线正对着的,是电视上无声的画面,一个女人正在画面里说着什么,如同一条深海里的鱼,吐出一串串气泡。屏幕里的画面一点也不刺眼,由于无声,完全属于黑暗的一部分。 宋义在家也习惯打开电视,关掉声音,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盯着电视上那一个个滑过的画面。画面上的那些男女老幼,不同职业与地位的人
小 韩 在 公安局工作了一辈子的堂叔多年前讲过一个故事,当时听过也就听过了,毕竟是别人的事情,今日和父亲闲聊,得知堂叔退休已经大半年了。我就想起堂叔讲过的这个往事来,把它记在下面。 堂叔说,那时候,还时兴顶替制,好比一个公职人员退休了,他的子女中的一个就可以顶替他有一份工作。我岳父在县印刷厂工作,退休时我老婆才十六岁,就顶替岳父有了一份工作,所以现在岳父说老婆沾了他的光时,老婆
丫丫放暑假时,我带她去五十公里外的龙眼山看望我的外公。我们母女俩乘车穿过农田和山谷,又沿着山涧一路步行,于中午时分来到这个我每年都要小住一段时间的地方。我没有提前告知外公,以免年近九十的他为了招待我们而做准备。我也没有带什么礼物。山外的东西,用他的话来说,已没有任何他需要的。外婆过世后,他独居在这片山坳已有十多年了。母亲想接他到城里住,他坚决不肯。我们只好由着他,并时常来山里看他。 这里的环境让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老莫是怎么拿到驾照的。他单使一只左手打方向盘,右臂从尺骨远心端四分之三处截断,残存的小臂末梢长成一个肉瘤,勉强可以包裹挡杆。我劝他换辆自动挡,带换挡拨片的那种。他摇摇头,朝后视镜努了努嘴。那里挂着一块平安无事牌,像是紫檀木的,用红绳拴着,随车辆转弯晃动不止。上南山观音洞请的,挂上之后从没出过事儿。老莫说,七八年了,小剐蹭都没有。还是老车安全,他总结道。单手开车别他妈跟我提安全,我说
一 我听见玉子在电话那头点燃了一根烟。第一口她吞吐得很慢,朝着天空或是其他什么地方。我在你家楼下。然后她说。 下雨了,窗户上的尘迹突然失控地扭动起来。北京的雨性子怪,时常说来就来,这会让很多人感到绝望,当然我指的是外地人,我就是外地人。我从出租屋里周可给我买的宜家爱克托石灰色三人沙发上醒来,看着尚未挂断的电话,一时恍惚。雨声从听筒里穿进穿出,茶几上放着一杯刚到家时泡的金螺,微波炉里荧弱的光不怀
一 安妮·埃尔诺今年八十四岁,两年前她获诺贝尔文学奖时,在我还是一个陌生名字。这自然是我孤陋寡闻,不知道有这么个作家。她在法国声名显赫,其影响波及全世界;她的书很有读者缘,几乎本本热卖。这跟她的主题有关系:女性主义和阶级差异。不用说,这是今天的热门词。 她1940年生于法国诺曼底,四年后,一场“诺曼底登陆”使得这地名为全世界熟知。她父母出身低微,某种程度上,这一定伤害了她,使她
1.立春,鲤 从解冻的河流探头的名字,瘦小的编号 像历冬的幼鲤,窗外的溪水朝南 拐进暮色春雨里,火车咔嚓咔嚓 运送制品里的青春,螺丝机上栖着 一群乳燕,它们的独白在线路板闪过 瞪眼之鲤跳跃,厂门前的铁树伸腰 白炽灯用春日般宁静的手抚摸我们的脸 我们的手,幽灵般穿过永不停歇的机台 机器古老而陌生的声音 吐出一条无法破译的春日之鲤 当我读到:鲤,玩具制品缓缓 自流水线涌来,复
1. 行与走 且走且停 脚步驻于灌木丛边 为欣赏万花筒般的流星雨 忽略树梢的静谧 留意路边花草 在这个并不令人满意的季节 收下海岸线礼物 忘却雨线洒下另一种曲折 告诉自己如何想念家乡 在一个不断被命运安排的时代 屡遭失意俘获 行走中碰巧躲避偶然 请援手阻止一次次衰朽与下滑 愿发色如麦 骨骼长成地上的网格 思维不再茂密 停留于无限的形而上 在潮湿的雨季 等待莲
我从二〇〇一年开始用电脑写作。电脑甚至决定了我以后写作的风格,就是病态地追求准确,就是反复修饰。与此同时,我也会用笔在笔记本或书页的留白处写一点文字,这些文字看起来就直白和自由多了,并且有时有一种快节奏。 2003年5月15日 郑州 被城市堵在门外 寂寞像一把刀子。我在这个不知春季还是秋季的黄昏冲着欲望奔走。在走第一条街时我的希望破灭了,这更加激起我走第二条街的兴趣。当我的双腿发酸时,诱惑
一 画面静止,我把我定格在远年那条上学路上。风在吹,路边的青草在萌发,在生长,泡桐树上的花苞在渐次开放,空气中游荡着一丝丝甜腻的气息。我从那座老屋里出来,母亲给我周正了一下身上的衣衫,要我穿上一件姐姐们的衣服修改成的碎花夹袄,我没穿。我自信自己可以抵挡风寒,相信自己御寒的能力可以超过路边的野草。我从坡上下来,看一只鸡从谁家的树枝上飞下来,踱步走进路边的草丛里寻找吃食。可隐隐的寒意还是让我打了一个
不学诗,无以言。 ——孔子 1 生 命是存在的形式,是意识、感性和理性的某种证明。不论形态大小隐显,不论渊源高低贵贱,生命,或者只是活着,本身即是存在的证明——证明某种客观现实,证明观念、理性,抑或各种可能。而如果有文字留下,哪怕是只言片语的记录,就能让存在更加确凿。如果有了诗歌的记录,那就非同小可——有了质的飞跃与升华。如同从青铜递进为金银,从初级的结绳记事到“天雨粟,鬼夜哭”文字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