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苏轼 不是开始,也不是结束。写下这句话的此刻杜上已经在前往滇池南岸途中,时间是9月末某个下午,具体哪一天就不提了。他打车去的,全程车费高达98元,有些心疼却不再计较了,因为这一趟很可能是转折点,就看如何审视过去了——是啊,当下是过去决定的,现实必将通往历史。15点56分,他敲开林爽的房门,轻声说,嘿。 故事开头就得干脆利落,再说这是杜上的故事不是我的,那
流亡途中,英起了一身痱子。先是手臂,后绵延至胳肋底、头颈、后背,连缀成一片赤色大陆;汗液有时漫灌大陆,将崎岖和隐秘之处变为盐渍地,受湿热海风一吹,那些掩藏下来的盐晶就不安分,急引起一阵燎痛。英笑自己身体脆弱似细弩女①,二十多年前她也受过同样的痛痒,只是两种感觉,已很难重合在一起,如一张漏风的网,时境已过,人跟着向前,原地亦作异乡。英六岁时,阿妈骑脚踏车送她到城里的郎中铺头,郎中年迈得不成样子,只记
约游湖,是春分那日。 出城不久,晏琼提前喊停司机,于是我们一路向北,沿着路基坡底的小溪前行。熏风徐徐,杨柳青青,空气中散发着淤泥和草木灰的味道,离湿地公园越近,越浓郁。三四个黑点在飘,高高的,是风筝。如果是休息日,风筝会满天空游荡,但那天是周三。 晏琼脱下驼色风衣,搭在臂弯,灰色毛马甲的领口,冒出两片白色大尖长领迎风上下翻飞,像白鹤亮翅;一枚铜色木鱼拴于黑绳,在她胸前跳跃。我夸别致,她很得意,
第二次见苏棠,他叫归鸿北。这一次,她还是评委,和十年前一样。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在台上,她在台下;这一次,轮到她看着他,听他讲笑话。 这不是他最好的梗,但观众已经开始笑了,她也在笑,她之外的三个评委也在笑,他低头看鞋尖,差不多得了,还笑啊?我这两个耳朵,收声良好,超过五秒钟的笑声,它都自动归类为嘲笑——还笑啊?再笑我可走了。他会往回走几步,不是拽着麦克风拖地板,而是真的转身,往后台走,让麦克风发出
1 原本我抽烟放风的时间不固定,有时候九点,晚的话十二点出来也有。但自从偶然几次遇到做广播体操的女孩之后,我渐渐养成在十点五十五分到达露台开始抽烟的习惯。十一点左右便能看见她,她拿着手机,走到比较平的地方。先是做做热身,活动身体的每一个关节,然后才会跟着手机里的音乐和指示,做起操来。她像是游戏里的NPC(非玩家角色),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她一定会出现,像是某种宿命的征兆。下雨天她也来,穿着薄薄的一层
1990年,汽车运输公司开始实行承包制,承包人向公司缴纳一定的基数,自负盈亏。我麻起胆子承包了汽车零配件仓库(因为也没别的路好走了),摇身一变成了“杨老板”,每个月都会跑趟省城进货。儿子和大女婿恰好从学校出来,都在省城工作,他们预先帮我到批发市场拿好配件,帮我送到回石头镇的汽车站点,我在那儿接应即可。 那是个春天往夏天走的日子,我拿了货,跟儿子女婿道别过了,安安心心坐在回石头镇的长途班车上。车子
马朝柱突然惊醒过来。 马朝柱把手从王美珍的身上移开,掀开被子,爬了起来。像往常一样,马朝柱洗漱好了之后,便背起了土枪,提起了录音机,出了门,朝山上走去。 天刚蒙蒙亮,一眼望过去都是黑幢幢的影子。空气清冷,露水很重。马朝柱踵过草丛中的小路——黄色的小路蜿蜒着通向了山顶的茅寮。茅寮简陋得很,是马朝柱为了方便打斑鸠,用松树枝围着松树简单搭建而成的。远远望过去,茅寮就像是一顶圆锥形的黑帽子。 今年马
将如岁月般温润,洗牌声让人忘记一切烦恼。无论什么花色,不管东西南北风,翻过去都是清一色的翠绿在活蹦乱跳。八只亲熟的手在桌上热热闹闹,呼呼噜噜,嘴里啪啦的牌是团圆的鞭炮,是为幸福喝彩的掌声。可现在,洗牌声却像跳突不停的电钻,搅在我们心窝,直搅得把心脏挤压到腹底,喉咙死死噎着。我几乎要窒息了,张口才能吸气。四方餐桌上铺了一层蓝白印花床单,是我小时候睡过的、尿过的,是妈无数次换洗过的。桌旁团团圆圆围坐四
天色甫明,她给左手戴上了厚厚的皮质手套后,就出发了。一路上,露气很重,摩托车也不太争气,虽然她早有预料。这辆嘉陵摩托岁数太大了,保险杠换过好几次,目前的这个也歪歪扭扭,靠铁丝将它和车身缠绕在一起。车头重新装过,也接过刹车线,连发动机都重新换过,声气很大,但又暗哑低沉,像是一个倔强的老头承担着不应承担的重负。最早之前,她还给车装了一个低音炮,但只响过几天,之后怎么也不响了,她为此恼火了很久,怎么也弄
一时,三百六十八世狐仙在西山阁微堂,与灵狐千二百五十只俱。尔时,众狐食时,化形为人,入城内觅食。于其城中,次第觅已,还至本处。饭食讫,归本体,交鸣毕,敷座而坐。三百六十八世狐仙化为本形,与众狐论道。 如是我闻 见到它的时候,我才刚修满二十年灵力。那是在西山狐狸养殖场。西山狐狸养殖场埋葬着无数狐狸的魂魄。我们死后会留下一张完整的皮,而我们的灵魂会永远葬在那座野山里。 我是被抓到养殖场的。在那里
梅子 当我被你摘走 我的生命就注定了结束 事实上没人期待我仍在枝头 没有爱,我如何活 我还是想爱 以往的梅子都这样饥渴,再被吞下肚 我可以跟别的梅子不一样 不恨命运颠来倒去 其实被你吞入肚子,或被你抛入泥土 都是一场场不被需要的战争 我被牺牲 时间改变不了这只手的重量 和你相遇,这不是我选择的 但我可以选择只爱我自己 可以带着你一直沉到落日的尽头。 世间万物 给R
沉着的人 持有一些秘密,这黝黑的孤城在白昼 变得迟缓。那未归的人穿越着自己的黄昏。 微雨里,每声叹息足以守护 窗边的暮寒。迷雾中的道路敞开着。 今天和昨天都在造就真正的人, 造就人们已知的街区和变化的气候。 在小区腹地,可以听见尘世的脆弱, 但也可以选择转身离开那些无法碰触的哭泣。 或者,邀请梅花落得清醒些, 让爱流淌过客厅,弥漫成一个从容的季节。 看着生命逐渐清晰,一丝丝润
一 因为一张皮,我走进了一座城。 午夜十二点半,这趟红眼航班终于到达了金奈上空。我挺了挺在座椅里蜷缩了五个半小时已近乎僵硬的身体,揉了揉眼,把目光投向舷窗外这个陷入混沌睡梦中的城市。地面上广袤无边忽明忽暗的灯火,仿佛是光年之外坠落下来的星河,闪烁着远古而来的呓语。这些会合的光点在视野里随着飞机的降落慢慢倾斜,如同阿拉伯故事里那张神奇的飞毯,正缓缓升起。当这些光点越来越大的时候,我在视野里努力找
安萝 壶很大,水沸了,顶开了盖子。安萝把盖子拿到地上,继续与我说话。老公出去给人帮忙建房子,四岁的儿子跟着去玩了,八个月大的小女儿伊嘎静静地睡在火塘边竹篾编的椭圆形摇篮里。摇篮吊在半空,一动不动。空空的屋子里,只有水咕嘟咕嘟开花的声音和安萝不紧不慢的说话声。 “走之前女儿知道的,她都大了嘛,十六七了。她也哭。但是没办法嘛。最对不起儿子,他才六岁。” 说着,眼圈红了很久的安萝终于落下泪来。
1 北京人谈天侃地聊大运河时,都爱这么打趣地说:“北京城自古就是一座漂来的城市。”“运”当然是指运输,古代已有水运和陆运,现代又有空运和铁运。而用“漂”来形容水运,既贴切又生动,说明北京城的出现与发展主要是靠大运河来推动的。当然,也可以指人的漂泊。 1983年7月下旬,我从解放军汽车管理学院毕业,北上首都,踏上了人生的军旅之途。当时,我没有从京杭大运河“漂”来北京,而是身穿六五式“的确良”干部
“世纪末”是一个现在常被提及的概念,它本来是一个特定的词语,Fin de Siècle,并非指任何一个世纪末,而是特指19世纪末。2018年夏天,为了我心中“世纪末的维也纳”,我来到了维也纳开会。我想在21世纪初的维也纳街头,寻找19世纪末的维也纳的痕迹。如何进入世纪末的维也纳?茨威格的文字和古斯塔夫·克利姆特(1862—1918)的画是最恰切的注脚。正如茨威格的回忆录《昨日的世界》所言,那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