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哈尔滨不怎么热。一条街的俄罗斯风格建筑,颇有异国风情。这次出来外调,几天换一个地方,照例是长途跋涉,离家十几天了。办案子就像在泥土里找土豆,线索是埋在土里的茎,顺着茎拽土豆,一拽一嘟噜土豆露出头来。同伴感慨,已经到哈尔滨了,说不定我们能去漠河看看极光再回去呢。结果,忽然,线索就查完了。当刑警的,出差多久,全看结果,完全不可控。杨吉祥就笑,极光留着下次再看吧。他早就想办完事尽快回去了,回去睡觉
逃离,或许是旧的结束,或许是新的开始。 ——艾丽丝·门罗 一 高天佑从班车上下来时,是三十年前的秋天。这天上午,他背着帆布包拎着一口棕色皮箱刚一踏上天河镇,心里便有种说不出的压抑和沉重。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命运会和这座小镇牢牢地拴在一起。更没想到三十年后的一天早晨,自己会和一个女人像背井离乡的逃难者那样远走他乡。 街道灰扑扑的,到处呈现出一派古旧之气。高天佑无心打量这些熟悉的街景,低着头从
一 我是从宽巷子走进窄巷子的。窄巷子的瓦房院落,我曾在那里生活十八年。 成都有许多旧时代的印迹。低矮的老建筑,在少城区附近连成了片,黑瓦、灰墙,错落有致。宽巷子里川戏盖碗茶,窄巷子里音乐酒水吧,白天声浪如潮,晚上灯火通明。在四川大学读研,被小我五岁的学弟追求,我们曾在酒吧里听歌、聊天,也饮酒。 我站在窄巷子中间,银杏树飘下叶子,哗啦啦随风飞转,把我涂抹上了金色的幻觉。我在等另一个人。我的学弟
一 秋白屈着食指刮了刮眼角的泪,惺忪地睁开眼,看见对面病床上的女人一条腿露在被子外面。没有拉窗帘,月光透过窗外的树枝照进来,树丛被风吹着,流动的树影映在女人腿上,像顽童一遍一遍对着粉墙撞球而留下的不均的污印。对床的女人今天刚生产完,坐月子最忌被风吹,即使是夏天腿也不能裸露,她想起妈几次三番告诫她的话,大姐来过几次也说。而且还听说坐月子期间调养得好,可以治以前的病,甚至连皮肤都会变好。像对面的女人
公元1098年,十字军攻占埃德萨(今土耳其伊斯坦布尔东部)和安条克(今叙利亚哈塔伊省)。这是1096至1099年,由教皇乌尔班二世以上帝的名义发动的战争,席卷大半个欧亚大陆,谁也没料到十字军东征将持续两百余年之久。在东方,这一年也不平静。亲政已五年的宋哲宗赵煦将年号由绍圣改为元符,绍圣是继承先人之志,元符的寓意是大瑞。改年号并没能让这个情绪化的病秧子皇帝身体好转,使用新年号不到三年就驾崩,年仅25
1 峡谷中有大河滔滔奔涌,峡谷之上有高峰耸立,高峰之上,有大鹏展翅。云水之下,地老天荒,我第一次望见这天意般的景象,顿感惊奇,弄不清是穿越还是现实,是现代还是古代。 短暂的空白稍纵即逝,奇幻之感消散之后,我的思绪重回眼前,仰望天空大地,让人自然而然地联想到庄子的《逍遥游》。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我妈不认得字,字也不认得她,所以她说话不管字的意思,字也不管她说得对不对。孩子为什么要读书?老师的说法是“知识改变命运”;村支书的说法是“岗头没出路,读书当干部”;文盲老妈是这么说的:“字里有见识”。 我妈这样说的时候,字典笑倒在床头,但我没笑。 字里的见识确实比岗头高深,比如字典上写的“大地”,岗头硬是没有这个词,任何时候任何场合,岗头人都不会说这两个字;比“大地”小的词是“土地”,岗头人也
一 有人说这里是乌蒙山的余脉,有人说是四川盆地与云贵高原的过渡。只上过初中的我地理学得太潦草,不知哪一说有道理或者两说都有道理,反正这里遍地是山,像随意撒落一般。它们位置没有章法,山形也长得没有章法。至于山的名字,说了也没几个人知道,就随便说说几个山中的小地名吧:六个丘、丁家甸、烂田湾、黄泥塝……地名是大山的子女,听了这些子女的名字,或许你能想象出这里大山的模样。连接这些小地名的,是那一条条山路
姐夫说,草狗支人打来电话,说草狗得肺癌了,这事咋办,草狗要我们几个商量一下。 是的,我没听错,不是草狗自己打的电话,是他随便支使一个人打的,就像是说,喂,给他们几个带句话:我得绝症了,医不医,咋个医,他们得拿个主意。草狗心目中的“他们几个”,也就是姐夫口中的“我们几个”,显然指的是搬进城里住着的我家兄妹几个。 姐夫一边小心地说,一边不断拿眼睛瞟我,密切留意我的神色。见我一脸沉稳,他也不惊不诧,
黑母鸡,白母鸡 新年正月初,我在乡村休假七天。大年初一上午,一只黑母鸡下蛋后的大叫声吸引了我和一起来乡下的客人。走近鸡窝一看,六个鸡蛋在鸡窝里有序地摆着,就像一件天然的艺术品。烂竹背箩、烂摇篮、烂木桶,装进干谷草或者干麦草,放在屋角,经过母鸡长年累月地踩压,干谷草或干麦草从乱七八糟变得层层叠叠井然有序,就成了大巴山每家每户母鸡下蛋和孵蛋的天堂。 见我们过来围观,黑母鸡抖抖翅膀,悠然走开了。这让
与友人书 一一致青泠 她身材匀称,总笑成一弯月 与诗性洋溢的人对视,从中认领光芒 幸甚,我微微发亮,与她互为明灯 两侧交相辉映,前行路上彼此照亮 她会叫我名字的一半,真诚往往稚气 仿佛回到对友谊不设防的年纪 双生花齐头绽放,难免青涩角逐 又辗转于回忆繁缛的夜 原谅人性小疾 意欲做彼此良枕,文学梦时醉时醒 同饮窖藏的灵感就能举杯相惜 碰碎名缰利锁,溢出了有生之年 她写
雪落 ——为我一生的故人而作 其实多少年前,成都是看不到落雪的。 夕光里飘落的,纷纷扬扬的, 不过是青年人共有的小资情调的远方。 一个小对峙性的远方, 一首歌里虚幻于忧伤的忧伤。 亲爱的,你看那时多好,那时 在小小的旧城中心的寄宿制中学, 我们除了内卷的小苦不理解人生大苦; 我们脆弱的经验和年龄,还未有 一些漂亮的社会学命名。 雪落在米黄色油漆的教学楼上, 雪落在我们
敦煌书(组诗) 耿翔 生命中的慈悲 在敦煌,流动的是沙 静止的也是沙,被干裂的阳光 提炼出来 是万物,藏在 身体里的慈悲 这些从日常 缔造了,敦煌的原物 隐入尘烟里,是生活中最为沉重的部分 就像这些结满,盐碱的草木 带着一身的,苦涩 在一群人 一群牲畜的,胃里 消化着,一片山河的滋味 也是这些沙粒 带着泥土,带着盐碱 调出一抹色调,苦涩的颜色 穿越历史
主持人语: 本期,我们邀请文学评论家曾念长,一起从文字信仰聊到千古文章。 我们正处在一个从印刷时代向数字时代变迁的前所未有的阶段,印刷时代不言自明的价值观正在受到严重挑战,这是讨论文字信仰的缘起。事实上,人类很早就发明了文字,文字在文明的发展进程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在古典时代,各民族都有不同形式的文字崇拜。进入机械印刷时代,文字一方面因为进入千家万户在某种程度上被祛魅,另一方面却又获得了更
一 陈培浩(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念长兄,很高兴跟你就文字信仰这个话题聊起。也是前段时间我们聊天中你无意中提到,于我心有戚戚焉。我们成长于文字还占主流的时代,我们的思维方式在视频成为主流之前就形成了,虽然我们也爱看电影,可是思维和审美都是印刷文明时代塑造出来的。我们依然会觉得读文字更有感觉,更亲切。可是,时代已经变了。我们小时候通过阅读与文字所缔结的那种隐秘又不乏神圣的关系,如今在新生一代那里可
一、逆时间之流:从飓风回到蝴蝶 就现状而言,克劳迪奥·马格里斯(Claudio Magris)的小说在国内并不太受关注。尽管这位1939年出生的日耳曼作家已经斩获数十项国际文学奖,但他在国内的读者仍然不算多。马格里斯1939年出生于意大利边境城市的里雅斯特,在这个时期,外国文学中值得称颂的作家作品实在太多:萨特、加缪等人将存在主义哲学引入文学创作;福克纳、乔伊斯的意识流小说延续着欧美现代主义的艺